Tante

不会说漂亮话。

【楼诚】The Fourth Estate 05

*新闻AU。存在错误。

*回忆杀。没有楼总。


05

明诚和苏珊坐着改装过的越野车行驶了许久。

之前他们的飞机降落在伊斯坦布尔,辗转了一些时日,还是没有等到之前约定过的向导。到第三天,一个叫穆罕默德的小伙子打通了苏珊的电话,说是他的哥哥不能来了,他来跑这一趟。明诚有些不放心,接过电话试图用法语和穆罕默德沟通,然而对方只能说阿拉伯语,故而苏珊开始和他确认碰面的时间和地点。

土耳其南部很长的国境线附近都是库尔德人,穆罕默德并不希望碰到他们,所以他让明诚和苏珊先到马丁,租辆车向东,他在拉斯艾因等他们。

他们离伊斯坦布尔越远,离喧哗越远。土耳其很美,偶尔在路上会看到远处腾飞在空中的热气球,鲜艳的颜色组织成硕大的倒锤形,轻巧地浮在半当中,日出在它们之后蓬勃欲出。临近到边境处,风景渐渐褪色,天依然湛蓝,却在某种意义上失去了生机。

在灰色地带,国境线的象征意义几乎消失。他们在穆罕默德的示意下,小心翼翼地穿过了那条看不见的界限,来到了叙利亚。

穆罕默德比他们想象中要年轻得多。他的哥哥是个中年人,有个十二岁的女儿,这是苏珊从之前的照片中得到的信息。他穿着卡其色的外套和长裤,脚上是一双已经看不清楚原先颜色的球鞋。穆罕默德有一双很深邃的眼睛,他的睫毛浓密,眨眼时感觉会扇起微弱的风。他瘦得很有力,随时都是一副起跑的样子。

二话没说穆罕默德招呼他们先坐上车,明诚很短地扫了一眼眼前的陌生人,他拉开车门让苏珊先上,转身提起行李塞在后备箱。穆罕默德在一旁并没有帮忙的意思。

明诚和苏珊的要求是离大马士革越近越好,他们没有明确的报道任务,但是他们都希望能够写一篇,甚至几篇有信息量的新闻稿。

穆罕默德在中途又和苏珊确认了一遍价格,明诚这时发现他会一些英语,他开始试图用英语和他沟通。穆罕默德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,却没有怯生生,明诚问什么,他就答什么,他如果不想答,便不说话。

反政府军的大本营在阿勒颇,他们曾经一度推进到离大马士革仅五千米的位置,最后还是没有能达成最后一步。“他们是一群白痴,”穆罕默德说。他说起反政府军因为物资供给而内讧的事情,右手轻拍了方向盘。明诚又问他怎么看巴沙尔,青年皱了皱眉头,有些混乱地说,他不是个好东西,但是没有他,叙利亚会变得更糟。

他们绕了个远路,穆罕默德在路过巴尔米拉时,给他们指了一片废墟。“那是凯旋门,”穆罕默德说,“没了,都没了。”他双手挥舞着,半晌垂下,悬在大腿两侧,微弱地摆动着。他们都下了车,苏珊翻出了相机试图拍照。

“别拍,”穆罕默德拍了拍苏珊的肩膀,“她在流泪。”

那是三月的黄昏,他们在望不见尽头的沙地里,看着一些倒下的石块,上面粗犷地篆刻着并不繁复的花纹。这里曾经有数万人居住,频繁的贸易,有花朵、香水、酒和宝石。智慧曾经眷顾这座城,让她在干燥和繁华中度过每一个苦夏和寒冬。

然而现在,这个国家从一群暴徒里重新将她夺回,但她永远不能恢复她曾经的高贵。明诚端详着这安静的一切,仿佛目睹一座完美的雕刻被斧子劈裂,痕迹斑驳,这些伤痕并不会使她变得丑陋,可是悲伤却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。

穆罕默德突然跪在地上,双手放在下巴,亲吻着土地。他嘴里轻声喊着安拉,末了,他又念出了阿萨德的名字。

苏珊放下了相机,转头看见太阳正缓慢地下落。那些倒下的石块被斜照,影子在沙地上拉得很长。这些建筑或许在另一片土地上依然屹立。

回到车上,他们开始解决晚饭。为了节约空间和方便,他们只带了压缩饼干和能量棒,灌下大口水的间隙,苏珊在后座问穆罕默德需不需要。青年咽了咽口水,有些犹豫地问苏珊这是不是甜的,在得到确定的回复后,他小心地把能量棒塞进了上衣口袋。

他们在启程的第三天到达了乌姆阿迈德。穆罕默德表示再往前的风险就会很大,他确定可能会有突然起来的爆炸或者枪战。“你们在这足够拍到你们想要的,”穆罕默德揉了揉自己的头发,它和他的睫毛一样卷出好看的弧度。

明诚和苏珊交换了眼神,苏珊用阿拉伯语问他,“你是不是要去接人?”

穆罕默德有些被洞穿的惊讶,他局促地点点头,“我要接我哥哥的女儿,她一个人在大马士革附近。”

这句话曲折地说明了他哥哥的去向,明诚和苏珊陷入了沉默。乌姆阿迈德是一座不小的城市,这里有废墟,也有残存的现代建筑。如果他们想,这座城市的素材足够写出令他们上司满意的稿子。苏珊和明诚开始一半法语一半中文地交流起来。他们一致觉得跟着穆罕默德去找寻他的妹妹会是很好的切入点。“让安全暂时见鬼,”苏珊用很浓的翻译腔给自己和明诚打气。

“你只管好自己,”明诚在剧烈颠簸的越野车上用左手揽着小个子的姑娘。苏珊的嘴里都是酸水,想吐吐不出,蔫蔫地靠在明诚的怀里。“有事你就立刻跑。”

“那你怎么办?”

“我保护你。”

穆罕默德把车停在里大马士革三公里外的小城里。路上一地破碎,明诚觉得这座城里连灰尘都停止了呼吸。正是清晨,一切都安静,他只听到了他们的鞋子摩擦碎石的声音。突然,空中传来布料翻滚的声音,明诚下意识地压着苏珊的肩膀往下蹲。穆罕默德轻笑了一声,他转头给明诚指了指上空。

原来是一个妇女在晾衣服。

他们走到下午三点才走进一座摇摇欲坠的屋子。明诚和苏珊并没有埋怨,所见太多,需要消化的也太多,明诚甚至来不及感受脚底的水泡。

令他们惊讶的是,穆罕默德进入屋子后,经过三个拐弯就穿过了一个门廊开始朝地下走。到这时,这个年轻人才放下了他一直保持着的随时逃跑的姿势。向下的楼梯很长,他们跨过三十几阶台阶后,轻轻扣上了一扇很厚实的木门。

穆罕默德趴在木门上,小声地说着什么,又侧过头把耳朵贴在门上。他第一次笑得裂开嘴,不消片刻,一个女人打开了门。穆罕默德朝她挥了挥手,大步地迈进。他走了三四步才回过头,招呼明诚和苏珊进来。

他们小心翼翼地在女人的招呼下走进了这间地下室,它与众不同,和他们在叙利亚所见到的全然不同。

那是一整个空间的,高耸到天花板的书架,书错落地塞得满满堂堂。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,他们的脚步没有发出一丝声响,这里的安静同地上的不同,是独辟出来的,自我的安静。

然后明诚听到了惊喜的尖叫,穆罕默德终于找到了他的小侄女。


TBC

*81岁的阿萨德,退休之前曾是帕尔米拉的文物负责人,于2015年8月被ISIS武装分子斩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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