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ante

不会说漂亮话。

【楼诚】久别重逢

 @Mr.Seven  阿七点的“在废墟之中仰望天空”


1949年5月26日 深夜


夜晚不安静。

驻守在城市里的士兵正修建着工事。打着探照灯,他们将一袋袋沉重的沙子堆在外滩沿岸的各个昂贵建筑前。

一辆轿车在难民的潮水里缓慢地前进着。过了外白渡桥,它到达苏州河的河岸。苏州河在夜晚仍然明亮,小船和大轮鳞次栉比地漂浮在河面上,船舱内大多都点着灯,玲珑像河灯。

明诚停下轿车,走出车外,没有管河岸上的淤泥,大步地朝停靠的小船走去。

他知道他今晚到,所以他不着急。

小船大多简陋,从船头透过帘子的缝隙就能看到船里的人,加上五月末的天气闷得像蒸笼,不放帘子的也不在少数。故而明诚快速地穿过排列得松散的小船,没有停留。

走到队伍的中心处,明诚停下脚步。他身旁的那一艘非常破败,顶上的棚破了,船主粗心地铺了一块棉布便罢了。

“打扰了。”明诚在岸上朗声说。苏州河热闹如白昼,他不得不提高声音。

见船主没有反应,他四下望了望,手脚并用地爬上船头。

这艘船的年岁有些长,木头长期浸泡在水里已经有松软的现象,明诚朝船舱走去时脚下发出嘎吱的声音。

掀开帘子,他看到他正端坐在座椅上,朝他笑。


明楼穿着一件宽松的灰色长衫,鼻梁上依然架着圆框眼镜,朝明诚笑时斯文而温柔。船舱里有一盏小灯,亮光如星火。金豆豆,他以前这么称呼它,在明诚和明台还小时。

“到多久了?”明诚弯下身,坐到明楼对面。船身小,他们的椅子又矮,两人的腿错落地堆在一起。

“刚不久前到的。”明楼拿起放在小几上的蒲扇给明诚扇风。蒲扇似乎是前船主的所有物,扇叶破了一个角,但依然好用。

就着温热的风,明诚向他的上级眼镜蛇汇报在上海江海关的潜伏工作。

他们在月初牺牲了两位同志。

明诚隐藏在福州路的围观人群当中,看见他的两位战友双手缚背在后,站在押送犯人的车上,示众游行,接着押解到闸北公园里,Colt的子弹被送进他们的脑袋。

行刑的那一天阳光很好,明诚仰头,试图看清楚战友的脸。

他与其中一位有过一面之缘,还是在47年中共上海地下会议。战友姓徐,普通的姓氏,普通的外貌,普通的工作。与会时有些怯场,刚开始汇报工作说话舌头打了两个结,后面说得流利。操着一口沪普,押送的每一船货物每一舱价格都记得清清楚楚。会议结束后,明诚和他握了手。同志的手有些粗糙,但是干净。他没有拿过枪。

男人所在的车辆经过人群,明诚看见他挺直的脊背。阳光投射在他身后,使得囚衣变得煞白几乎透明,而他的脸则背阳在阴影里,眼神惊人的闪耀。

明诚没有逗留,他看着战友慢慢走远,转身离开。他面无表情地用手背擦过眼角。


夜深了,风乍起。帘子险些被吹起,凉意送进来,蒲扇便失了用处。

明楼将它随意地放在地上,复而抬起手,指尖触碰到明诚的脸。

青年不再如他们回到上海时那般年轻而神采奕奕。岁月攀附在他的脸上,连同这些年的失去和分离,一并留下深刻的印迹。他的眼睛圆而大,早年常笑的缘故,早早便有了纹路。如今纹路变得越发清晰,使得整个轮廓更加温和。

明楼凑近明诚,在他的眼眸里看见自己。他看到了明诚的疲惫,也看到了自己的。

然后他们的额头触碰到一起。明楼的温度比明诚的要低一些,这使他不由得想起明诚刚到家时常常发烧,他用额头给明诚比温度,比得熟悉,几乎不用体温计。

额头刚碰到时,两人都屏住了呼吸。船舱安静得连彼此喉头的哽咽也清晰无比。复而,明诚轻轻叹了口气,他揽过明楼的脊背,将明楼抱得紧一些。明楼这些年削瘦许多,明诚的手心在他的背部逡巡,肌肉下的骨骼几乎戳疼了明诚的手。

他们没有动作。直到远处一艘货船的鸣笛打破了这一方小小的静谧。

明楼松开明诚的怀抱。

“上岸吧。”


他们驱车往回走,沿着外滩将车停靠在海关大楼后门。

在明诚的示意下,同行并没有收到阻碍。

明楼跟在明诚身后,走进海关办公室。那里已经有人在等候。

明楼看着在座几位赤诚的眼睛,他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
“谢谢各位。护关工作由我来主持。”


1949年5月27日 凌晨

解放军正列队往城市里走。

明楼和明诚下楼,目睹着他们久远梦想的实现。

他们穿着长衫和西装,向穿着军装的士兵立正敬礼。

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敬军礼了,五指并拢顶在太阳穴的那一刹那,两人都有些莫名的熟悉而陌生。他们理应以此方式向他们的战友表达敬意。


楼下的沙袋有些被枪打破,黄沙窸窸窣窣地流下,淌了一地。

他们踩着沙子,前往吴淞江港口,检查海关财产。

明楼推了推明诚,向上指了指。

他们一同仰头,望向天空。星河有繁星点点。明楼指了指东边最亮的那颗,朝明诚说,“那是阿姐。”

阿姐领着我们走呢。

明诚笑了,他用手背擦过眼角,脚步不停,还有一地的繁荣和贫穷等待着他们。


END

1949年5月27日上海解放。

我的私心,这样的好日子他们必须见证。

评论(23)

热度(323)